自私的渾蛋《這渾蛋世代的階級戰爭》(2011)

這是我第一張入手的台灣龐克樂隊專輯，那是2011年一場叫做少囉嗦的表演，在西門町的阿帕808，共演樂隊還有爆紅前的傷心欲絕。買專輯還送了一張海報，拍攝場景是晚上的某間警局外頭，自私的渾蛋一夥人或站或趴在警車上擺出張狂的姿態。不過那一場實在搞太晚所以沒看到他們的表演，直到兩三年後的Raw Noise Attack才見識到他們把靈魂烤焦的現場。

作為一個以80年代的金屬與龐克為聆聽起點的樂迷來說，我真的很高興能夠在軟趴趴時代的軟趴趴島國上，聽見如此硬頸又帥氣的樂隊。這支成軍超過十年的龐克樂隊，在他們的首張專輯裡操著來自80年代的憤怒與絕望之聲，延續前人與官方對幹的火力，以Street Punk為架構並穿插著Crossover Thrash的堅實勁道，令我想起早期的The Exploited，他們也曾翻唱過Crust Punk大佬Doom的〈Police Bastard〉。收錄在專輯中的最後一首歌〈吸膠少年〉可說是台灣龐克金曲，也是島國邊緣的黑色青春輓歌，抓耳、生動又激情。他們目前僅發過一張專輯，臉書不常發文、表演不多、沒拍過MV、也沒有不知所云的落落長團介，最新的近況就是去年底重錄〈吸膠少年〉這首歌，在Youtube搜尋自私的渾蛋還會跑出逼車的行車紀錄器畫面，這樣低調不管事的姿態顯然與強力行銷自我的風氣相悖，但帥氣的東西必定會在劇烈的自我超越和價值追尋退潮後留下。

微厭世與小確幸的霧霾籠罩整座城市 ，滿嘴仁義的人散落街頭，交換著股票的漲幅與體脂計上的各項數值，不時烙下自己的獨立品味以及只有我懂的特殊性格。他們說這是意識形態的戰爭，我們的美感與品味標準。我不想矯情地說這個時代需要這樣的樂隊，從來沒有哪種音樂是生活的必需品，但是當世間被歌頌死亡以及不堪一擊的愛情呢喃填滿時，與其坐等人性中最純最真的部分淹沒在排山倒樹而來的「微」和「小」之中，不如聽聽這張專輯，嘗試讓心中激烈莫名的感性生生不息。聽完後如果你想發出對現狀的不滿，別忘了先讓自己爽一回。

酒量

我與主管不相見已兩天餘
最不能忘記的是他的背影

那天正是禍不單行的日子
被主管罵到臭頭的我特別想喝酒
這扇門裡卻沒有酒
窗外的陽光我看倒有點像酒
淋在行人茫茫的臉上
我也想要像他們一樣

望著桌上的綠茶
集中精神用念力
把綠茶變成啤酒喝了一口
綠茶卻還是綠茶
一點酒味也沒有
我不禁哄堂大笑
綠茶怎麼會因為念力就變成啤酒
上班也不會因為有了酒
就變得比較好過

想到這裡
我的眼淚很快地流下來了
好想用綠茶灌主管的頭
告訴他我想喝酒
喝到忘情喝到醉
喝到把同事A的臉看成棋盤
把同事B的頭看成綠豆糕
人總會去尋求自己喜歡的事物
你又何必要我在這蹉跎光陰呢
你戳你的光陰
我喝我的酒
彼此都會有等量的美的感受

我會變成世界上第三個酒鬼
第一個是海明威
第二個是誰不要問我
我只記得他說過
酒量愈好的人愈有雅量
所以我們必須努力培養酒量
才能增進和諧減少摩擦
我與你之間偶有摩擦
一定是因為你酒量太差的緣故

這時
主管向我看了看說：
我買幾張稿紙去
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我說到：
你走吧
看見他抱著文件努力的背影
想起了酒的味道
我的眼淚又來了

隔天我收到一封信
他用那天買的稿紙寫了一封信給我
信中說到：
大約離職之期不遠矣
在晶瑩的淚光中
我又看見了他的背影
希望這輩子再也不會與他相見！

幸福的樣子－Album Leaf《Into the Blue Again》(2006)

我記得你即將火化前，被放在一個紙箱裡，箱子的底部鋪著一塊白布，你躺在上頭，像是被鑲嵌入一張畫裡，已經很圓的你因為腹部積水的關係，顯得更圓圓，黑色的嘴巴周圍殘留著血，染紅了白布，那是不是你想要留給我們的最後訊息。我摸了摸你的身體，沒有溫度的身體依然很柔軟，但感受不到靈魂的重量，你的靈魂已經逸散至空氣中，為喧擾的世界注入一股溫柔。你安靜不動地躺在那裏，我的腦海裡卻是除夕那晚你活潑的身影，我們在二樓吃年夜飯，你一聲不響地爬上樓，搖著尾巴晃來晃去，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我們一口接著一口的豐盛菜肴，沒想到距離過年還不到兩個禮拜，你就已經病倒了，一切來得太突然，我甚至不敢相信你已經衰老，因為與我們相伴的這十三年裡，你始終年輕。

愛因斯坦鼓勵人們把死去的人看作只是去隔壁州長途旅行，而我也當作你依然活在這個世界，只是我們不會再見面了。前幾天是你逝世三年的日子，所以最近我時常想起你，我想你應該過得很好，你溫和乖巧的個性不管在哪裡都很討人喜歡、讓人疼愛。與你最親近的爺爺仍然記得你，雖然他的記憶力每況愈下，回憶也漸漸離他遠去，他時常把現在這隻狗喚作你的名字－Happy，反而很少叫他的名字。他跟你長得好像，一樣的毛色、一樣的輪廓以及一樣的黑嘴巴，我有時候會在他的臉上看見你的表情，感覺好像是某部分的你悄悄橫越了生死的界線回到我們身邊，但這難得的時刻總是稍縱即逝。你們的個性相差甚遠，他比你活潑好動許多，這個小淘氣每天都很努力地逗爺爺開心，是不是你在另一個世界提醒她，要帶給爺爺多一點笑容呢，讓爺爺得以在平淡的生活裡感受到幸福，因為幸福能夠超越記憶流失的速度而永遠存在。

臉上掛著兩行淚打完這篇文章，這是我紀念你的方式。

Always for you.

雷蒙K黑索－Power Trip - Nightmare Logic(2017)

最近重讀了影響我至深的小說《鬥陣俱樂部》，影響我至深聽起來很了不起，但那只是一種個人情懷，所謂影響我指的就是我傾力學習的對象。幾年前當我第一次讀完鬥陣俱樂部時，腦袋裡爆了好幾顆由酸液加木屑構成的炸藥，日後，我總是試著在許多微不足道的寫字過程中，留住那種燒毀腦門的怒火，例如想要爆打惺惺作態的西裝份子好幾十頓的衝動；留住那些活在殘酷社會裡必然會感受到的，離不開世界但是與整個世界為敵的窮途末路之感，雖然這些都稱不上美麗，卻襯托出每個人都是一片美麗而獨特的雪花。《鬥陣俱樂部》的每一個段落都是渴求自由的爆發力展現，用自體製造的大道理回擊世界的不講理，偶爾凝聚成一記輕巧的音符彈出，偶爾降落成一道擊沉腦袋的重拳，粉碎物質豐滿的人間地獄。就算這個故事如此堅決，它依然敲不醒那些急著用力量、金錢以及崇拜定義自己的人們。但是那又怎麼樣呢？自稱清醒的你還是時常被尖銳刺骨的心理矛盾KO。

小說家用強壯又粗魯的語言痛毆了人類的裹足不前，在一顆顆枯萎的心面前演練ㄧ次精準俐落的精神膛炸。自以為是的追尋讓我們裹了滿身大便，滿屋子的幸福家具、從來沒有開封過的調味料、Logo比屌加丸還大的最最新款潮衣還有彰顯自己獨立氣質的品味音樂，這ㄧ切讓我們忽略不停在眼前落下、堆積而即將坍塌的大便，破解了哲學家思考好幾個世紀的存在命題，在購買與丟棄、追尋與放逐的來回實踐中，我們找到了存在的意義。賴以維生的地球就這麼被搞爛了，進入不可逆的毀滅倒數，偉大的文明垃圾堆得老高，人類自以為高尚的腦袋裝得都是稀爛的湯水，除了製造滿地的嘔吐物之外沒別的用處，到底還能不能挽回消逝的一切。我無法想像十年後的日子會多麼糟糕，可以確定的是比現在還要糟上許多，我可以甚至可以想像我的後代，在地上匍匐細數著前人種下的禍害，淚眼汪汪的對我說爸爸，你們到底做了多少邪惡的事？雖然糟糕但你竟然不太害怕，反正一切從來沒有好過，至少你可以用自己覺得酷的方式，在這個歷史幽靈仍然在空中飄舞，而每個人都想要吃他一塊豆腐的時代裡，打贏這場精神大蕭條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