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8日 星期五

不會沉的船-Candy-Good to Feel(2018)

阿共的滲透與白賊的政客等陰沉的現實讓曾經激情的心日漸軟爛,意圖使人將頭埋在土裡,以至於最近總是聽不進那些鬆軟溫柔的歌,需要強勁的聲響給予電擊。這和酷不酷沒關係,也不是純粹反骨的想反制突然chill的風潮,因為那些東西真的過不了耳朵那關,最遠僅停留在耳窩處,應該是我的耳屎不喜歡chill吧。chill沒有不好,但是訊息已經超載了,不需要更多的流量來賦予意義,同理,嘻哈也沒有不好,但嘻哈不只是chill,更不只是妹妹、車車和錢錢。

一直認為台灣的龐克樂隊的數目應該遠會更多才對,如果加上快樂派對那一種應該有。俗話說100個龐克就有100種意見,而我的意見是比較不快樂的那一種,但是近期心頭好是卻是團名聽起來很快樂的Candy。首張專輯《Good to Feel》由Triple B Record發行,除了Candy之外,這個Hardcore專門廠牌旗下還有許多單名樂隊,像是Freedom、Fury還有Free,意圖挑戰樂迷的搜尋技術。《Good to Feel》共9首歌17分鐘,如果在台灣的話應該過不了補助門檻。歌曲速度不快,音色聽起來蠻金屬的,有些曲子挾帶Thrash metal的味道,不是五月天的軋車那種鞭金(這是最近看到的都市傳說),而是Power Trip般的豪氣干雲。我特別喜歡〈Human Target〉,這首歌控訴的是警察濫權,在權力的恫嚇之下沒有人可以毫髮無傷,Weapons aimed, humans maimed。

另外一個無法chill的原因可能是和最近關注的大觀事件有關。前幾天正逢是新市長上任的日子,事件的聲援群眾嘗試在就職典禮現場傳達訴求,要求政府別拆他們家,讓他們原地安置,卻換來我們再熟悉不過的結果,人群連布條都還沒拉起、口號也還沒喊就被警察脫離到意見表達區。我忘了在這個不算是個國家的國家,人民是不能隨意出聲的,不走正當管道的抗議者一律被貼上暴民標籤,請在執政者劃定的區域內小聲地說出自己的心聲,而嘶啞著眼淚的聲音,他們也不見得聽得進去。找了為數稀少的相關新聞來看,底下的留言更是令人心情黯淡,「人家辦喜事跑來鬧場」、「警察這樣算客氣了」、「這只是基本維安」。以前看到這些留言時總是會漲滿憤怒,但現在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因為國家暴力已經成為心裡最軟的一塊,它的爪子愈來愈張狂,不用太吃力就能在陳抗事件中窺見銳利的蹤影,就如同白日的月亮一樣一直存在,只是有時候會偽裝成一張作勢拍肩的溫和笑臉,或是向鏡頭比YA的憨直面容。多數人對於國家的暴力也愈發寬容,認為這本是正當的手段-政府不是你的家,要表達意見請循正當管道,我們是理性中立的好公民。對於有權力的人寬容到天邊,對於爭取權益的老百姓,卻可以用力大喊「爛人別再演了」、「拖走拖走」以及「全部壓死」。

知道這些事之後,我實在chill不起來。

我坐在濕涼的房間裡,隔著螢幕感受大觀事件的抗議者衝撞的火氣,點幾下滑鼠買了件大觀藝文季的T-shirt當作支持,稍微滿足不在場的小小正義,卻掩蓋不了心底的惆悵,我知道同情無法成就任何事,無限的同情也一樣。令人悲傷的是,短時間內我也沒有更多的想法,因為心神早已在上班後耗損得差不多了,而我將所剩無幾的時間投注在自我實現的事情上,例如記下這些瑣事,像個冷靜自持的局外人,理性中立的好公民。目前能做的就是試圖在每一次訊息的震盪中維持腦袋的運轉,避免口出惡言傷人又傷身,帶著知己知彼的心態觀看意見齊發,但某些時刻仍會感受到虛無的洪荒之力緊緊跟隨,彷彿隨時會把你拖下深淵。你也不用特別注視深淵,因為深淵日日夜夜都在監視著你。

某知名作家曾說故事裡如果出現了槍它一定要被擊發,這個故事裡出現了Weapons,但我卻不知道這個Weapon是什麼,如果是槍的話,子彈又在哪裡呢?這可能要問問孫安佐aka台灣軍火之王。

更多的大觀事件請看這裡

12月竟然發了四篇文章,可別小看台灣上班族下班後的能量。




2018年12月20日 星期四

Cult Leader-A Patient Man(2018)

Cult Leader的前身Gaza在主唱被指控性侵後(後來好像和解收場?)於2013年解散,其餘成員換個名字再出發。兩團雖然都是以Sludge Metal為骨幹,填入Metallic Hardcore的血肉,但相較之下Cult Leader比較沒那麼Grind,曲折又幽暗的旋律隨著轟隆作響的壓迫感緩緩出土,令人不禁倒抽好幾口氣。他們的第二張專輯《A Patient Man》由Hardcore名廠Deathwish Inc.發行,在Converge吉他手主理的Godcity Studio錄音,這兒出產的重型樂隊幾乎是品質保證,包括Trap Them、Disfear以及Full of Hell 。《A Patient Man》裡除了可以聽到Sludge Metal招牌的窒息式音壓,如〈I am Healed〉之外,專輯裡還出現許多柔情的段子,深不可測的那一種,在被掏空的心智邊疆碎裂。個人首推〈Isolation in the Land of Milk & Honey〉,孤絕的氣息讓我想起了另一支優質Sludge樂隊Inter Arma,主唱Anthony Lucero雄渾的低吼宛如來自地球深處。Cult Leader的歌詞透出一股刺骨的絕望,用簡潔的語句召喚鋪天蓋地的恐懼,刻劃出陰沉如荒漠般的景色。

最近台灣也有兩隻Sludge樂隊Geizlism Serpenzer / 塞磐赦開始活躍,在台式新浪漫的滾床單風潮之下,還有帶著異色之心的極端分子堅持把玩這類喚醒深沉痛覺的音樂,忍不住想說台灣還是他媽的,他媽的有希望。





最新釋出的live

2018年12月10日 星期一

無聊的故事-The Sound Defects-The Iron Horse (2008)

下午三點半,即將邁入上班的第四節,前三節雖然沒盡什麼力但仍感到肚子餓,通常這個時候我會拿出自個準備的小點心出來享用,如果有的話,沒有的話就動動嘴巴幻想正在補充熱量。不過,今天不用做這個幻想的動作了,因為主管剛剛進辦公室時,用歡快的口氣呼喊在座的各位,(某個名字很長的)典禮快結束囉,大家準備吃東西了。公家機關舉辦的活動即代表食物的降臨,這是官僚體系中難得說得出好處的真理。我拋下落後的進度,一心朝向下午茶信步走去。

供人用餐的會議室裏頭已擠滿了人,身穿制服背心的志工媽媽與爸爸圍著圓桌相視而坐,像孩子一般露出開懷的笑容,他們都中了甜點使人年輕的魔力。圓桌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鹹甜點心,肉鬆麵包、熱狗捲、蛋塔以及巧克力蛋糕,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縮小版糕點,方便你一口接著一口,消除工作的疲憊。門口持續湧進從辦公苦海中逃離的人潮,他們的眼神都因為點心而發光。在總是令人感到不再年輕的勞動日常裡,徒手抓甜食的行為讓我們暫時忘記正在衰老的心靈。不過,典禮還沒結束就有這麼多人向點心陣入侵,代表這些人(包括我)都是沒有參加活動的。沒參加活動的人吃得愈多愈爽快,這是官僚體系中的另一個不需印證的真理。

當我正與滿盤的點心決鬥時,有位男子跑來與身旁的同事搭話,他一身黑色,上半身套了件藍色格子襯衫,上次見到他時他遞給我名片以示友好,不過我仍然不記得他的名字。話匣子總在食慾蔓延時打開,這是社交場合裡我尚未掌握的真理。他說最近正忙著為他的創作舉辦跨界的展覽,與其他媒材混合,與不同領域的藝術家合作,聽起來具有種意味深長的概念,裡面藏匿著許多要遙不可及的符號。話語像是飛得太快的流星,我幾乎無法捉住拖曳的尾巴,身旁的同事卻一臉興味盎然地欣賞,他大概早已熟悉流星劃過天際的路徑。他的眼神不時瞄向我,我努力將臉部肌肉保持在一號表情,表現出專注的意念,但意識偶爾還是不小心北漂到甜點上頭,暗自規劃享受美食的藍圖。不過在別人滔滔不絕時離開現場似乎不太禮貌,所以我按兵不動,持續用眼睛吃冰淇淋的方法吃著點心。

我聽著他用富含熱情的口吻分享著自己正在做的事,還是對著一個僅僅見過兩次面的人。我其實蠻羨慕這樣社交能力點滿的人,能用漂亮的語句形容並傳達自己熱愛之物的美妙之處,並且非常篤定自己為什麼要去做這件事,所作所為與話語之間的連結就如同佛地魔與哈利波特般強烈,讓聽者在聆聽之餘順利接收到他內在的熱情,同時也能感覺到這人非等閒之輩。創作、理念、人生與紀錄等金字箴言如同投手投球時賁張的肌肉,各自在適當的位置適當的時機施力,旋成一顆充滿概念的直球向我高速丟來,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精準進入好球帶。我察覺到這背後隱含著將自己打造成品牌的慾望,不禁想問,這樣類似行銷的話術源自什麼樣的驅力呢?創造自己獨一無二的價值?還是為了社交不得不出此策。充滿自信的口吻是為了隱藏存在的焦慮,還是只是在茫茫的人世裡隨意下錨,暫時給出一個具有標準答案的追尋。

我始終不是與精確、精準扯得上關係的人,全然將想法化為語言或是文字於我而言是有難度的一件事,兩者之間的路途雖然不遙遠但是很崎嶇,總是隨著混亂的思想延伸出更多雜亂的小徑,以至於時常感到與世界隔著好幾面牆的距離,而這幾面牆都是異常堅固的。大部分的時候,我沒辦法用三言兩語說出為什麼要做這件事,更沒辦法為此給出一個流暢的回應或是非做不可的理由。比如,當有人問我為什麼要寫文章、辦刊物以及辦讀書會時,我都只能含糊地給出「就想做」這樣等於沒有的回答。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為什麼要做,但是我知道我必須去做。

就當我沉浸在深奧的概念小旅行時,同事突然對我說:
「我覺得你們可以多聊啊,因為都有在寫東西。」
「呃。」我不知道該如何婉拒好意,只好持續無語。
「你是台南人嗎?」
這是他頭一次向我提問。
「對。」
「你高中念哪裡?」
「南一中。」
這時,他轉頭向我同事說,用指責流浪狗亂大便時候的語氣說:
「他好無聊喔。」

聽到這句話的當下我有點錯愕,但其實不怎麼意外,社交能力低落的我在這樣的場合確實很無聊。我一句話也沒接,便丟出一個不怎麼渾圓的句點,轉身走向點心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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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點心之旅回辦公室的路上,同事似乎嗅到了對話中飄散出的尷尬,雖然肉眼看不見,但是像空汙一樣難以迴避。

「你剛剛是不是很想趕快走。」
「沒有啦,我只是不會和陌生人聊寫東西什麼的。」
只見同事瞅了我一眼,繼續說到:
「我也沒有很常看到他,平均一個月一次吧。他外務很多,不久前才剛出書,還有經營一個粉絲專頁,等等找給你看。」

回到座位後沒多久,同事丟了那本書還有粉絲專頁的連結過來。
「他的粉專有六萬多個讚耶,好誇張。」
「超多。」

我望向桌上那疊嶄新的名片,也許我該把名字劃掉,用超現實的筆觸在上面寫下「我很無聊」。

「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我必須去做。」

2018年12月1日 星期六

有時不跳舞-Against Me! -The Disco Before the Breakdown(2002)

愛情產業鉅子aka九二共識推廣專家鼓勵人民要有做夢的膽量,連作夢都不敢很悲哀。我也有一個從政夢,在不只一次為現況感到失望的片刻,會浮出要不要去從事政治工作的幻想,幕後的、不用出來露臉的那一種,成為社會改革中的一顆小螺絲釘,將憂國憂民化為實際行動。這類的幻想是提醒自己還有做夢的膽量,就算這個夢就像拚經濟一樣外強中乾,因為我並不真的了解政治工作在做什麼,身邊也沒有人從事這樣的工作。況且,我不接地氣、不會倡議、不會組織、不會宣傳、不喜歡講話也不喜歡爭辯、不會搞人際關係只會搞自閉、不喜歡被領導也不想領導別人。以上任何一點就足以擊潰丁守中,不不不,是擊潰心中即將沸騰的理想啦,讓正在加熱的熱血瞬間流光。不過,偶爾我還是會認真思量,寫寫幾句簡單的口號召喚人們的情感應該不會太難吧?人類的情感是那麼容易被召喚,那麼容易因為鑲金的句子而對未來燃起希望,就算那是一句不怎麼樣的口號,喊了十年以上,且人們對之有千百種解讀的口號。但是我們對希望上了癮,只要有領導者或是掌權者用簡單的金句點燃希望的火光,我們就毫不猶豫拿起來猛抽,就算脆弱的火光維持不到一天就可能破滅,不過沒關係,會有人繼續飄洋過海遞過來更刺激效果更猛烈的產品。儘管大口大口的抽吧,總有一天,這些短暫的快樂會換來更深的絕望。

老實說,我從來沒有認真了解過民主的內涵,我一直以為民主是眾人以平等的方式交換意見,進而討論公共事務的一種生活方式,那裏頭包含著學習、溝通、決策與實踐,但是我大概完全搞錯了,或是本地的民主機制出了問題,這次選舉之後我深切感受到所謂的民主其實並不真的表裡合一。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民主可以讓我們可以為了立即可見的money money放棄很重要的東西,像是信任、自由以及獨立;原來民主可以讓我們投票去否決其他人的權益,只因我不願讓你共享我擁有的;民主還可以讓我們護駕黨國紅利一把抓的人繼續擴張權力版圖,就算他始終站在威權的那一方也沒關係,因為他代表的是大多數人眼中的正義;民主也讓兩造不同觀點的人以簡易的口號包裹複雜的觀點,只為了排除異己,催出支持者的極大值。大部分的人都認為民主就是兩個裡面選一個比較不爛,投票的意義就是這次做不好,下次換人做做看。這沒有不對,但有沒有可能我們必須把視野張得更寬廣,將眼光放到更遠的未來,而不是浸淫在被操控的訊息之中自得其樂,不知不覺中被意氣與理念沖昏了頭,畢竟,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這一周以來我看見許多人粗暴地踩在別人頭上講著風涼話,稱選舉與公投是智力測驗,將那些立場不同的人打成白癡、沒有腦袋或是低等生物;以檢討策略為由攻擊個人,推翻全體的努力,不過讓我最反感還是因為支持某向議題就把自己貼上「進步」的標籤,這些暗示我比較高級的言論實在讓我很喪氣。可悲的是我也沒有能力提出建議,嘗試阻止惡意蔓延,只知道這些無來由的批評與嘲諷不是現在最需要的事。

我不是個運動者,也不是個評論家,只是一個希望台灣有一天能成為真正獨立個體的公民,沒有加入任何倡議黨派與倡議團體,也沒有能力寫出槍砲不入的論述,我唯一有形的產出就是寫寫東西,然後辦了個小誌慚愧地是,在這些議題上頭,我始終是被動的資訊接收者,從未實際參與甚至付出些什麼,難以理解身在其中時有多麼艱難。我甚至連與身邊的人溝通都辦不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家人投下反對同性婚姻的票。最近常思考,在眼前這個不算太危急,但是激流已經湧上的時刻,沒有專長的我到底能做些什麼呢?瀑布在不遠處等著我們,準備帶走我們的靈魂,我們該如何抵抗橫流的惡意?如何讓身邊的人向他們口中很髒的政治靠攏?如何團結有共同目標的夥伴?一連串的捫心自問讓我開始籌畫個讀書會。藉此抵抗鋪天蓋地的恐懼,抵抗將我們推向冷漠的力量。

我認為人們不需要被領導也可以團結一致,因為我們還記得如何善待彼此,還沒有忘記什麼叫作寬容;也因為我們還沒丟失憤怒,所以不願意向死寂的現況投降。我嘗試透過讀書會集結不同觀點的人,開啟一個自由交流的空間。平等的姿態交換意見、溫柔地辯論,透過思考與對話將停留在表面的意念掘得更深,找回在體制裡消耗的能量。在這裡,沒有人可以指使誰、代替誰、成為誰,因為沒有人是意見領袖,沒有人把持絕對的權力,也沒有人會為你的行動下指導棋,一切從自己開始,慢慢擴展成具有生產力的社群。在紛擾的時局我們會需要這樣靜下心來的時刻,想想如何與各地的滋事份子進行有機的串聯,創造更多深耕的行動。

在這樣令人心神消耗的氛圍中,我們從邊緣開始集結,在縫細裡茁壯,奪回本該屬於我們的一席之地。


"I won't take your hand and marry the State."-Against Me! 〈Baby, I'm an Anarchist〉

附上最近讀到最令人心碎的文章,來自我朋友蕾絲邊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