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18日 星期五

沉默的疏散-1976《1976-1》(1999)

劉梓潔寫過:「卜洛克筆下的馬修.史卡德曾說:『無論生活有多麼安穩,我就是要出去晃蕩一下,這是我的某部份。』另一個朋友則說,住家附近,一定要有地方可以疏散,她指的是咖啡館或小店。」(全文

曾向好友C打趣說,一整天上班下來最有收穫的時候是午休,因為我時常趁著午休時間出去晃蕩。

在我最經常走踏的路線上,總會見到那位戴著斗笠的阿嬤,她是無聊的路口裡最惹人注意的風景。縮得小小的影子盤坐在騎樓下,腳邊的報紙上擺了幾袋蒜頭,從不向路人開口說話。我幾乎每天都在同樣的位置遇見她,卻從來沒有看見有人跟她買過蒜頭。曾猶豫要不要支持她一把,但是我又不開伙,買蒜頭能做什麼呢?有一天我沒有在那兒看到她,後來才在附近的小吃老店發現她佝僂的背影,正在翻找乾癟的腰包。

我常去解決午餐的是一家平凡無奇的小店,室內沒有多餘的裝飾,是一個乾淨又明亮的地方。以附近其他名店的人潮來說,這裡並不稱得上熱鬧,有時候甚至只有我一個人。店裡賣的品項不多,兩三種主食、三四種湯類以及幾樣小菜,但是味道簡潔美味,不油不膩,一碗香菇肉飯、蘿蔔排骨湯以及燙青菜是我最常點的組合,燙青菜沒有淋上惱人的肉燥,而是用蒜與香油調味,相當符合我的口味。負責人是一位年輕人與他的爸爸,年輕人看起來很幼齒,就算說是高中生我也會欣然接受,但開口詢問別人年齡需要一定的恥度,我還沒有修練到那種程度。不知道那位蒜頭阿嬤知不知道這間店呢?我很想告訴她有這麼一間店可以來嚐嚐。

吃完飯後我會穿過古意的巷子去喝杯咖啡,這裡時常有四處走跳的貓。根據我兩個多月來的觀察,至少有虎斑貓兩隻、黑貓兩隻、白貓與三花各一隻。其實不太確定黑貓是不是只有一隻,因為天下的黑貓一般黑,他們在我這個貓外行眼中都長得差不多,臉龐都一樣惹人憐愛。我總會在伸長的四肢以及豎立的尾巴上看到幸福的蹤跡。如果邀請他們擔任幸福城市的代言人應該會蠻有說服力的。貓咪們是慵懶與悠閒的同義詞,甚少看見他們急著去趕集的模樣,只有一次,我看見三花貓以人類難以理解的軟Q爛姿態從大門底部鑽進別人家,速度堪比在成功嶺時被幹部催著去洗澡的時候。

這間咖啡店擁有異國的名字,店員卻散發著台式的親切感,個人相當喜歡這樣的反差。店員看到我時總是說聲「一樣嗎?」,因為我固定喝特濃咖啡不加糖。這杯咖啡杯如其名,特濃的徹底,這時代能找到裡外如此一致的東西並不多見。其實我並不確切知道裡面到底有什麼內容物,因為我除了是貓外行之外也是咖啡外行,我想裡面有黑咖啡與牛奶,兩者的比例應該接近拿鐵的相反。雖然說是特濃,但喝完精神也不會特別好,不知道有一天會不會應像我這樣的上班族要求而推出特特濃濃咖啡。

我固定坐在門口旁邊的位置,在短暫的半小時中和書和音樂為伍,粗暴地喝完一杯咖啡,進行一日一度的疏散行動。但並不是每天都靜得下心閱讀,沒辦法的時候就呆滯地喝著咖啡,研究著門外的風景並產生幻想,因為幻想是不錯的添加物。如果早點來的話,正午的陽光會恰好穿進木頭窗櫺,灑滿整個馬克杯,長出一枚鵝黃色的杯緣子。微風吹過咖啡表面的泡沫,徐徐晃動的樣子構成一幅舒服的畫。鄧紫琪認為泡沫只是一剎那的花火,但眼前的泡沫是一杯倒得剛剛好的啤酒,順口舒暢。某天我靈機一動,決定將這杯特濃咖啡取名為娜塔莉,因為工作而漸漸加速的心,總是被娜塔莉「撥慢」了一些。

時間不自覺又走回正常的步調,我收拾好疏散的心情回到無聊的路口,已不見賣蒜頭的阿嬤,也許她也去進行屬於她的疏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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