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失去了他的左手。第一時間,腦中浮現的念頭是:「好險我是個右撇子。」
當他下班抵達家門口,準備從外套口袋掏出鑰匙時,發現碰到鑰匙的不是手指,而是一塊硬邦邦、近似握緊的拳頭,但缺乏拳頭的重量以及肌膚的彈性。他將左手伸出外套袖口,發現左手掌整個不見了。從手腕的地方徹底斷裂,彷彿被剁刀斬下。他舉起手檢查斷裂處,沒有傷痕,沒有血液流出,沒有痛感。原先是手腕的地方被一層皮膚包裹住。粗糙的皮膚摸起來像是手肘的觸感,幾根細毛從乾裂的皺褶中冒出,宛如柔嫩的細芽,兩顆黑色素的沉積在旁,和他的手肘長的一模一樣。
丟了一個手掌,長了一個手肘,是賺還是賠?
原先延伸到手掌的脈搏也被阻斷了,照理說血液會堵塞無法循環,但是他沒有察覺任何異狀,心臟還穩穩地跳動著。
要叫救護車嗎?A心想,這算是受傷嗎?不是他故作堅強,而是一點不舒服的感受都沒有。
還是和醫生說實話?醫生一定會覺得他在唬爛。
既然手掌會憑空消失,那麼重新長出新的手掌也是不無可能。大自然會靠自己的力量維持平衡,就算那樣的平衡很恐怖。
他決定先放著不管,拿起包包,準備出門買晚餐。
等等,如果因為動作太過詭異被路人翻白眼怎麼辦?想到旁人噴射出的異樣眼光,讓他忽然有些緊張。
他從角落的紙箱裡拿出一疊廢紙,用力揉捏成一團,撕成五等分,有大有小。再將紙團捏緊,調整成一根根硬梆梆的條狀,有長有短。刻意做得比平常的手指還要肥大,模仿腫脹的感覺。接著,他從醫藥箱中拿出了透氣膠帶,把紙手指一根根黏上手腕,再用繃帶在手指和關節處纏了一圈又一圈。
真是栩栩如生,A露出滿意的微笑。
巷口的便當店是他常來的店家,價格便宜份量足夠。有時,老闆會在接近打烊的時刻,多塞一些菜給他。
「你的手受傷喔?」
「對,工作的時候不小心被熱水燙到。」
「阿有沒有去看醫生。」
「有啦,醫生說擦擦藥就好。」
「保重保重,來,這給你補一補。」
老闆邊說邊塞了兩包辣蘿蔔乾給他。
他提著便當走回家,發現巷口的路燈下有一個熟悉的背影,他蹲下叫了聲咪咪,咪咪喵了兩聲後走過來。
咪咪是一隻黑貓,附近的人戲稱他是里長,因為他總是在這塊街區閒晃,到處找人討摸討食物。便當店的老闆會定期供應食物和水。附近的學生偶爾也會拿食物給他。雖然是流浪的,但身形頗有份量,散發著角頭的威嚴。A把便當放到地上,用手摸摸牠的頭。他伸出左手,想依照平常的模式拍打他的身體,紙做的手指卻折出了不符人體工學的角度,他趕緊把手指喬回正常的位置。
A第一次遇見咪咪是在半年前,地點一樣再這個巷口。那時候他剛搬來這裡,發現一群國中正蹲著和咪咪玩。學生走了之後,咪咪朝他走了過來,聞了聞他的鞋,用爪子抓了幾下後便開始磨蹭小腿。他的老家也有養一隻貓,可能鞋子上還殘留著貓的氣味。
A為什麼要搬來這裡呢?他無法肯定地回答,就像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失去手掌一樣。大概有個模模糊糊的原因是想換個環境生活。其他城市他不熟悉,搬了以後還要重新適應環境。這座城市他從小住到大,多少還是有些歸屬感。這裡雖然郊區,繁榮不比老家,但騎車回老家不用一小時,有什麼急事的話還可以回家看看。
這裡跟老家的生活差別不大,一樣有便利商店可以工作賺錢。這邊的來客數還少一點,上班比較清閒。還可以用便宜的租金租到比老家房間還大的套房,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空間。
唯一的差別是,在這裡用交友軟體配不到什麼人。過去,他偶爾還可以和交友軟體上聊天的妹子吃個消夜、看場電影。如今,跳出來配對的都是可以當他媽媽的女性,濾鏡開過了頭,或是修圖修錯了邊。
他發現少了一個手掌其實沒有那麼不便。打開家門,進了浴室,把牙刷放在桌上,擠上牙膏,刷牙。用右手脫了衣服與褲子,打開水龍頭,淋濕身體,抹上肥皂搓洗。擦乾身體,穿上衣服,吹吹頭髮。沒遇到什麼阻礙,只是速度慢了一些。
他躺在床上,打開Pornhub。現在的他不能躺著一手拿著手機一手自慰。他不想坐著弄,因為躺著比較舒服。他曾和伴侶坐著做愛到軟掉,被伴侶嘲笑了好一陣子。在性的領域裡,坐著對他來說有陰影。
他想出了一個方法,把手機靠著床頭櫃,橫躺在床上,脖子向右扭轉90度,抽了張衛生紙。畫面看起來很歪斜,躺著的姿勢站起來像站著一樣。他也不喜歡站著,倒不是因為有什麼陰影,而是從來沒有嘗試過。
當他想快轉到其他體位的畫面時,A遇到了失去手掌之後最大的阻礙。他必須先放下衛生紙,用右手拿起手機快轉片子,再將手機固定在床頭,拿起部分被沾濕的衛生紙重新來過。他不是個有潔癖的人,不過這一來一回,手還是沾上了些體液,大煞色情風景。巨大的刺激沒辦法連續,宛如故障卡在半空中雲霄飛車,爽度直接被腰斬。
性的滔天巨浪接住了故障的雲霄飛車,讓慾望騰飛的更遙遠,A重新硬挺起來,終於在快轉第五次時射了出來。
他又去洗了一次澡,半天不到他已經很能適應少了左手掌的生活。明天的工作怎麼辦呢?要跟店長請假嗎?上周才因為急性腸胃炎請了兩天,再請的話老闆會不會抓狂。
早上起床,手掌還沒長回來。A不但沒有不適的感覺,反而感到身心舒暢。
他吃完從便利商店拿回來的即期麵包配上豆漿,準備出門上班。反正工作內容沒有難到需要用兩隻手處理,有困難的話就說自己受傷,請同事協助就好,連最難應付的打手槍關卡都挺過來了,還有什麼過不了的。
他走到巷口,看到咪咪站在路燈下,嘴邊掛著一個東西,一條細細長長的肉色物體,好像是手指。
咪咪緩緩地走到他腳邊,把肉色物體放在柏油路面上。他彎下腰撿起來,還真的是手指,而且是他的左手食指。
A舉起食指,在陽光下檢查外觀,一隻充滿生命力的食指,跟原本的一模一樣。指甲的弧度、皮膚的色澤,還有尚未復原的,不小心被刀劃過的傷痕。
咪咪還在腳邊徘徊,他摸了摸咪咪的頭,輕輕掰開咪咪的嘴巴,想看看看裡面是不是藏著其他手指,除了不斷滴落的口水之外沒什麼東西都沒有。
或許明天咪咪就還給他另一隻手指了吧,他心想。今天是星期二,一天還一隻的話,周末他就可以重新擁有一支完整的手了,到時候他就可以放肆自慰了。
可是,要怎麼把手指接回去,確認功能完好無缺呢? A還沒有想到。
A向咪咪揮了揮手,把食指收進包包裡面,踏上上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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