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經三個禮拜,總算離開了心智與身體日日夜夜被壓榨的成功世界。在那裏腦袋運轉彷彿年久失修的彈珠機台,應當咻咻蹦蹦充滿科技感的靈光消失無蹤,僅存幾顆無力的閃爍。思考完全不管用,一天兩天過去之後這東西便稀薄如泥,這裡一腳那裏一腳隨人踩踏,你只需要一張能夠輕易變換形狀的臉,知道在什麼時候該扮成什麼樣子,那裡的人管這叫做紀律與服從。在如此消抹個人特質的情境裡,不太會認人的我終於有了記不住別人名字的理由,因為那裏只有號碼。當然也分不清這個號碼跟另一個號碼有什麼區別,因為那裏鼓勵的是陽剛、乖巧還有群體意識,許多人也只會表現出與之相關的個性。而我也是,這三個禮拜以來每天都為了搭話而勉強自己不斷說話,和其他號碼交換著呵呵呵的敷衍笑容。有時候真的很想靜一靜但是沒辦法,總覺得自己的某部分就隨著一句句的廢話碎成一團不堪入目的菸蒂,徒留在水溝蓋上被風侵蝕,再也無法點燃。唯一感到清醒的片刻是在上大號的時候,大便落進馬通的撲通聲是一條美麗旋律,熟悉的像是伍佰的〈白鴿〉,帶我得以暫時飛出這裡,體驗一下久違的自由。一張張衛生紙就像是夏夜晚風撫過屁股,我靜靜地感受著讓人甦醒的涼意,原來上大號的基本能力還沒有被剝奪,還能感受到屁股上殘留的溫熱,還能夠呼嚕呼嚕吸盡廁所裡比最濃郁的拉麵湯頭還要濃郁的氣味。每天上大號的時候都希望大便是永遠擦不完的, 然後就可以找個理由跟分隊長說報告分隊長我的大便擦不完,所以我要在廁所裡待久一點。對那時候的我來說,這就是自由。
準備迎接將近一年的辦公室生活,我沒有把握會帶來什麼改變,也許就這麼被扯爛扯壞,也許就只是無聊罷了,也許會覺得有趣,也許會失去一些什麼也許不會。如果會的話也沒關係,我都準備好了,來吧。這三個禮拜以來我好像搞懂了一些事情,所謂的成長就是背離自我;所謂的成長,就是跟著大多數的人一起積極向上;所謂的成長,就是當社會的巨輪迎面輾壓而來的時候,你會希望他能溫柔一點,就這麼一點點。但是,在精神尚未被擊潰之前的某些片刻,你將會挺直腰桿,試圖阻擋其中一顆齒輪,就算那樣只是徒勞。
一坐上離開成功嶺的遊覽車馬上放了〈白鴿〉,無力跳動的心總算顯現生機。
「縱然帶著永遠的傷口,至少我還有自由。」
關於這個真世界,不小心,你就會事與願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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